《雪吻》
她出生在冬至的深夜,母亲说那晚的雪下得像一场无声的狂欢。接生的老妇人剪断脐带时,一片雪花从窗缝溜进来,落在婴儿的眉心,没有融化。
从此她叫雪儿。
雪儿七岁时,村里的井水开始结冰,哪怕盛夏也浮着薄霜。孩子们笑她是“雪妖”,用石子砸她家的窗。父亲沉默地修补裂缝,母亲把她的手焐在怀里,说雪是干净的,像她的眼睛。
十二岁那年的暴雪夜,她独自走进山林。天亮时,猎户发现她蜷在松树下,身周三尺无雪,肩头停着冻僵的知更鸟。鸟儿的胸膛在她掌心恢复跳动,啄下一粒她发间的冰晶,飞向灰蒙蒙的太阳。
后来村里人习惯了在旱季找她。她赤脚走过麦田,脚下渗出细流;她对着粮仓呵气,霉斑褪成月光色。老人们嘀咕这是巫术,年轻人却把新酿的甜酒挂在她家门楣上——酒瓮里总多出一层碎冰,尝起来像融化的星星。
十八岁生日那天,雪儿消失了。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,到河谷中央戛然而止。冰层下有人看见她长发如水草摇曳,睫毛上沾着鱼群吐出的气泡。
开春时,上游漂来一座冰山,剔透如山茶花。牧羊女发誓看见冰芯里闪过一抹微笑,转眼又被水流揉碎成万千银鳞。从此每逢下雪,总有人听见河谷传来轻哼的歌谣,调子像极了她母亲哄睡时唱的童谣。
酒瓮里的冰,再没甜过。